陸千涼長長的出了一口氣，壓制住自己想一腳將人踢下去的沖動，擺了個極沒有誠意的假笑：“今日是千涼錯，千涼現在給公子道歉，實在是對不住。若是公子是在念念不忘，想要還了千涼那一下，現在將千涼從橋上丟下去也不是不可。”

想想自己這話頗有些頂杠的嫌疑，陸千涼又道：“我們江湖兒女便是如此，欠了的一定要還。我誤視了公子容貌，公子想讓我怎麽還都是可以的。”

“都可以？”青硯從橋墩上躍下來，饒有興味的反問。

陸千涼聞言一怔，話也不能這麽說，若是青硯想讓她陪睡這是絕對不可能的。

不過怎麽說青硯也是無終國的第一公子，想也不會起這樣狎昵的心思，委實掉價。

她點了點頭：“當然。”

青硯一笑，倒提著紫玉笛雙手抱臂迎了上來，笑吟吟的讓人聯想到狡詐的狐貍：“那好啊，千小姐是百川兄的朋友，我也不願過多苛責。千小姐今日從這波心橋上跳下去，我便原諒了小姐的唐突，如何？”

陸千涼：“……”

就知道他準沒好事，早聽冷百川說這人沒什麽愛好，就只是賭石雕玉成隱，心裏都已經盤算著再從冷百川那裏拍下幾塊價格不菲的石料賠罪了。卻不想，他提的竟是這樣的一個條件。

委實是……太不君子了！

“怎麽，不願意？”那人瞇了瞇眼。

陸千涼舔了舔嘴唇：“公子真會說笑，若是跳一跳橋這麽簡單，千涼跳個百八十次也沒什麽關系。只是公子隱藏了這麽多年的容貌被我看了去，千涼實在是心中不安，實在是心中不安……”

青硯轉過身子望向橋下的粼粼碧水，輕聲一笑：“我的容貌又不是姑娘的第一次，看一看容貌沒什麽大不了，雖說唐突了些，卻也不能全怪罪小姐。”

他轉過身來，手掌一攤向橋下擺了個“請”的姿勢，還紆尊降貴的彎了彎腰：“千小姐，請吧。”

陸千涼滿面菜色，雖說臉上沒什麽多餘的表情，心裏早就將青硯的祖宗十八代罵了個底朝天。

這就是在無終，異國他鄉不知人身世背景不敢動手！若是在無終國，哪個人敢這樣同她說話，她早就一腳將他踹下湖底教他做人了！

陸大小姐嘆了一口氣，行至橋邊雙手抓住了石質的圍欄，彎身看了一眼橋下清澈的湖水忙閉了眼直起身子，長長的吐出一口氣。

雖說這橋不高，跳下去砸在水上想也頗疼的，更何況，暮春不必盛夏，湖水仍有寒涼……

陸千涼幹笑出聲，眼巴巴的將人瞧著：“青硯公子，咱這事兒真沒的商量了？”

青硯抱臂：“有的商量。”

陸千涼立時面色一喜。

便見青硯好整以暇的走到了波心橋橋頂的另一側：“千小姐也可以選擇跳這邊。”

陸千涼：“……”

都說寧可得罪君子也不得罪小人，古人誠不欺我。誰知道這芝蘭玉樹貴公子，冠蓋滿京華的公子青硯，竟是這麽一個拿住了人的把柄便不放手的人。

“這橋看著頗高，若是跳下去想是會挺疼的吧。哎，這大冷的天，浸一浸水得有多難受啊。”青硯紫玉笛插在腰間，伸手一展山水折扇：“我若是千小姐，絕不會跳下去，轉身便走才是最明智的。”

“記住你的話。”陸千涼沒頭沒尾的道了一句。

青硯一怔，回頭一望，微微瞇著眼不知她說這一句到底有什麽含義。

“我不會鳧水，你記得救我啊。若是你也嫌水冷就盡快喊人，我最近身體不大好，浸一浸水怕是要生病的，早點兒撈出來還來得及回去喝一碗姜湯。”她垂著頭嘟嘟囔囔的說完，突然雙手一撐石橋的圍欄縱身欲跳。

青硯雙手抱臂瞧著，唇邊那份了然於心一般淡淡的笑都沒有隱去。商人都是睿智的，也最善算計，若說陸千涼真的會因為他的一句話從這橋上跳下去，他才是真的不信。

然而下一刻，他便笑不出來了。

那個白裙的姑娘，雙手一撐欄桿，竟真的縱身從石橋上跳了下去。

緊接著，便聽見一聲落水的噗通聲。

青硯面色一變，忙撲上前去也撐欄一跳。然而身子尚未落水，便被一只手從半空中提了起來。

京水一手拎著他，一手從水中拎了尚在撲騰的陸千涼，毫不猶豫的將二人打包丟上了石橋，自己立在一旁不說話了。

青硯已經不是第一次見京水，向他拱手一謝，忙走過去替陸千涼拍背吐水。再轉眼，京水已經消失不見。

陸千涼一身濕淋淋的裙子套在身上，將姣好的身材襯托的玲瓏有致，浸了水的長發打著綹的貼著臉頰上，撐著石橋嘔了個昏天黑地，頗有些受人欺淩的模樣。

青硯只看了一眼，便別過臉去連道罪過，脫下自己幹爽的外袍兜頭罩在她的身上：“千小姐倒也是個實在人，說跳便跳。今兒這事是我難為了你，委實不該，你我之間的仇怨便就此作罷了吧。”

“是我應該多謝你，還肯跳下來救我。”陸千涼咳了兩聲，抹了抹臉上的水如是道。

剛剛便覺得這暮春微冷，而今浸了水更覺得那春風像是無孔不入似的。她下意識的攏了攏身上的衣袍，打了個噴嚏直起身來，又縮成一團。

她這模樣，頗像淋了雨的貓。

雖說她在商路上的強勢並不像是那種毛茸茸的，弱小的動物，可這一刻，青硯卻莫名覺得她像。

貓兒受了欺負，若是被人摸一摸頭頂，便會親昵的湊過來蹭人的掌心，她會不會如此呢？青硯心中這麽想，卻不敢這樣做。

白日裏受的驚嚇足以叫他長記性，遠離這個暴力少女。而今她剛被人誆著跳了湖，若是再被人摸了濕淋淋的腦袋，不會直接炸毛吧。

青硯道：“跳下去救你的不是我。”

“我看到了，不過你也跳了，不是麽？”她笑笑，大眼睛瞇成了一條縫，長長的睫毛幾根粘結在一起搭在眼睫之上，濃密的睫毛變得參差不齊卻也不影響那清水出芙蓉一般的美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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